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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見時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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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見時難

李珍珍對即將要來的除夕夜十分頭疼。

她握著所剩無幾的銀兩,這裏添一些,那裏添一些,拼拼湊湊勉強買了些東西。可崔筠告訴她,除夕前夜,春音姑娘要來,讓她略微準備些酒水。

李珍珍聽到這話如晴天霹靂一般!姑娘不知道今年酒水大肉的價格,要是把她賣了,或許還能準備出一個勉強的席面來,要是把她身上的肉剜出來幾兩,直接下鍋炒了,或許還夠那位春音姑娘吃的。

可是她能嗎?

她在心底與崔筠大聲爭吵,又一個人在外面偷偷抹眼淚,怎麽辦?

誰知崔筠在屋裏找不到她,尋到門外來了,看到她的表情,一時竟笑了出來。

“你個傻丫頭,你看,在這裏呢。”李珍珍朝崔筠手心看去,見是銀燦燦兩錠銀子,李珍珍眼裏冒光,一把撲上去摟在懷裏。

崔筠被她的反應逗笑了,打趣道:“放心吧,以後誰來都要出點銀子,我可不能讓我們珍珍姑娘白做!”

李珍珍小雞啄米似的點頭,卻聽門外有聲音道:“幸好我們帶了銀子!”

三人魚貫而來,領頭一人是張省,手裏提著兩罐酒,後跟一人是個年輕男孩子,背一個背簍,手裏又抱著個巨大的包裹,最後一人探出個頭,是個大眼睛眉眼彎彎的女孩子,紮著雙髻,臉蛋紅撲撲的一臉笑意,她也背著一個竹筐。

崔筠兩人看呆了。李珍珍猛的反應過來,飛奔過去抱住那女孩子:“盼蘭!小營!是你們!”

那兩個半大孩子卸下竹筐,咯咯笑起來。

“珍珍姐,崔姐姐!”兩人朝崔筠打招呼,張省笑著看他們敘舊,雙臂一展 ,將竹筐、包袱等都拎到廚房去了。崔筠這才有空問兩人話,她看向盼蘭:“你怎麽也過來了,賈爺爺他們怎麽辦?”他又看看賈營,他完全脫了孩子氣,已經是十四歲的少年了,眉目清朗,眼色如星,十分高壯。

盼蘭聲如黃鶯,率先答道:“阿照姐姐照看他們呢,我到京裏醫館裏做學徒,聽張省大哥說賈營要來,我也一道過來看看。”

賈營憨憨笑著,看起來十分高興,他一展手臂,似要展現他已經張開了的強壯骨骼,道:“以後我來保護崔姐姐,有我在,你們就放心吧!”

他聲音略粗,說起話來信誓旦旦的,逗得幾人都笑了,盼蘭最愛同他拌嘴,此時道:“這可是你說的,以後崔姐姐要是有什麽萬一,我都找你算賬。”

“那當然!”

張省也從廚房回來了,幾人聚在屋中,張省交代說:“以後他兩個住在這裏,你們行動也方便些,我這就走,賈營,你知道怎麽找我。”

賈營點點頭,看也沒看他,知道:“知道,放心吧師哥!”

張省笑著走開了。

崔筠讓李珍珍去燃炭盆,賈營一馬當先,領了這活計,盼蘭便道:“讓他去,天天使不完的勁,閑著也是閑著。”崔筠與李珍珍都笑起來。

盼蘭又道:“賈爺爺讓我捎話呢,他說,要是見到你崔姐姐傷心,也不用怎麽安慰她,給她講一個故事即可。”

“你說。”

盼蘭清清嗓子,學著賈軒的神態,將一則故事娓娓道來:“傳說古代有一位傑出的民族英雄,姓文,他領兵與敵軍苦戰被俘,敵軍知他文武全才,便軟硬兼施,用了許多辦法,企圖高官厚祿收買他,但他雖身陷囹圄二十年,卻是寧死不屈,到死也沒做敵方鷹犬。”

崔筠皺著眉,一時品不出這則故事的意思。

盼蘭笑著道:“別著急,故事還沒講完呢。”

“這位英雄有二子,其長子早年中舉為官,聽說其兄死節,又看著本朝江山大勢已去,甘心媚顏事敵,投降帝國,後來他去了敵營京都,騎馬招搖於世。其次子聽說其父死節,其兄叛變,不願為官,隱居山林,再也沒人見過他。”

“那位英雄知道二子所為,捶胸跌足,放聲痛哭。後人感嘆父子三人遭遇,題詩曰‘兄弟一囚一騎馬,同父同母不同天’。時人諷刺兄弟倆軟弱,誰知數年後,其長子突然敵營叛變,取了敵方首級。”

這故事一波三折,李珍珍初聽得潸然淚下,聽到最後一句,方拍手叫好:“長子真英雄啊,可敬可敬!”

崔筠仍是皺著眉沈思,她腦子裏閃現許多念頭,最終喃喃道:“可我父親不是那個為國守節的大英雄啊!”

“你怎麽知道不是呢?”盼蘭接口,“這是賈爺爺教我的最後一句話。”

崔筠便坐在那裏,思緒起伏,不知不覺伏到琴上,盼蘭在外面聽見了,要進去勸,李珍珍拉住她道:“沒事,讓姑娘自己待著。”

這一晚崔筠很晚才睡。但第二天,盼蘭一早起來要去醫館,發現崔筠也在門口,她正同賈營說著什麽,然後賈營就跑過來了,是崔筠叮囑賈營送盼蘭去醫館,盼蘭笑著招手辭別了。

李珍珍開始為除夕宴的事忙了起來,她昨天去廚房,發現米面之外,張省還留了一袋銀子,她心裏感激,沒敢同崔筠說了,獨自記下他的好意。

自賈營二人來後,問歸期便熱鬧起來,賈營一早起來也練拳,晚間崔筠練琴,盼蘭就著燈看醫書,個個不愛閑著,問歸期倒再沒發生過賊人等事,一切安穩到了除夕前夜,春音還沒來,張省先來了。

張省今日著圓領錦袍,戴璞頭,一副文人做派,他拎著兩壺酒遞上,道:“你們不會不歡迎吧,我那裏人都走空了,確實無處可去。”

對於他這樣一副可憐相,李珍珍笑著為他在崔筠身邊加椅添筷,崔筠沒什麽表示,張省自然坐下去。因今日有客人,賈營便拉了盼蘭道:“我們去城裏玩可好,他們宴客,無聊的很。”盼蘭也心念著要出門,自然點頭答應。

不多時,聽到外面有腳步聲,崔筠站起去迎,見春音身旁還跟著一人——宇文高明,她回頭看了張省一眼,想囑咐他不要沖動,但見春音二人已經進門來了。

“筠妹妹,我還帶了客人,你可歡迎?”

宇文高明也拿了一壺酒,遞過來說:“唐突到來,希望沒有打擾到姑娘。”李珍珍接了酒,崔筠卻見張省臉色驟變。她是知道緣故的。

張省北上作戰那麽多年,是他們之中接觸胡人最多的,尋常百姓恨胡人,最多是聽聞他們作惡多端,但張省不一樣,他一定親眼見過胡人殺了他身邊一個又一個戰友,奪了他們手中一寸一寸土地,他帶著鮮明的恨意。

因此崔筠走過去拍了拍張省的手道:“這位是我的朋友,張省。”

張省盯著宇文高明的臉,眼睛裏湧出仇恨、憤怒、不甘,直到崔筠微涼的一只手打在他手上,他才回過神來,拉著那只手,走上前去,對著宇文高明道:“原韓將軍部下中衛大夫張省,宇文世子,好久不見。”

宇文高明點了點頭,拉著春音,繞過他坐到崔筠座位左側。崔筠松了一口氣,正要回原來的座位坐下,忽覺得一股勁力拉著她,原來是張省,他正疑惑,只見張省大步一跨,坐在她原來的位置上,正與宇文高明緊挨著,崔筠只好坐在張省右側。

作為主人,崔筠覺得她有義務緩解此時尷尬的氣氛,於是站起來要去倒酒,但這時候她又犯了難,張省備了酒,宇文高明也備了酒,該用誰的?幸好他們也有準備,她索性誰的酒也不用,拿出李珍珍早拿出先買好的中山園子正店出品的千日春,一人斟了一杯,給各人奉上。

崔筠先飲一杯,道:“今日我做東,個人恩怨先放一邊,大家辭舊迎新,好言喝酒。”

張省和語文高明互看一眼,紛紛舉起酒杯喝了。

宇文高明道:“你們新京的酒,就是女人家喝的,太甜了,去把我帶的酒拿來,我要同張將軍飲一杯。”

春音一把奪過酒壺,又給他斟了一杯,道:“世子這話我就不愛聽,姑娘準備的這杯千日春可是好酒,世子牛飲,當然品不出味來,這酒,要細飲。”

她又給張省倒了一杯,宇文高明不忍拂了崔筠的好意,淺淺抿了一口,張省也隨著喝下。

喝了一陣酒,李珍珍端上熱騰騰的餃子,宇文高明見室內燈燭透出一絲暖光,窗邊插在白瓷瓶的紅梅暖香陣陣,不禁有些故國之思,於是他對春音道:“如此情景,光喝酒怎麽行,不如請春音姑娘彈一曲《陽關三疊》如何?”

春音笑著為他斟酒,取了琴就彈奏起來。

宇文高明就著琴音又喝了幾大盅,酒意上來,他同崔筠道:“新京城的年節雖熱鬧...”

張省側過身擋住崔筠,生生打斷他道:“這當然是你們蠻荒之地比不了的。”

宇文高明氣結,反而對著張省舉杯道:“想來大人也是屈才,空有一身武藝,卻只能在這裏陪我喝酒。”

張省也舉起一杯,道:“要是比起世子,那還差得遠,我畢竟在都中,世子卻是背井離鄉,孤身一人,不知道還有誰記得世子流落異國?”

宇文高明眼中一絲狠厲閃過,酒杯狠狠地碰到張省的酒杯,擡頭一飲而盡。張省打贏了嘴仗,笑了。

崔筠暗笑他們幼稚,她只用心同春音的琴音,不知為何,她覺得春音並未專註在琴上,琴聲一直有些飄忽不定,她聽過春音撫琴,不該是這樣的!

正思忖間,忽見宇文高明吐出一口血來,他自己還仿若不知,崔筠嚇了一跳,指著他道:“血!”

這一聲,令屋內人都向宇文高明看去,只見宇文高明臉色蒼白,不斷有血絲湧出他的口鼻,再看張省,也是同樣口吐鮮血,沒有好到哪裏去。

崔筠猛的站起,喊了一聲“盼蘭!”可惜盼蘭早出去了,哪裏還有人在,她忙吩咐李珍珍去請大夫。

等交代完幾句話再轉身,見張省勉強支撐坐著,恐怕是毒發,崔筠忙前去扶住他,春音也同樣扶著宇文高明。

崔筠正無措之際,只見春音掐著宇文高明的脖頸,更多的血往外湧,她似乎要就此掐死宇文高明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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